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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每一个生灵在自己拥有了智慧与意识的第一秒,都会产生这样的阴暗想象:他们会忍不住地去想象,去恐惧,去揣摩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酷刑,并在某种更阴暗的角落之中,会暗暗的期待着,期待着它会降落在别的生灵的头上,引起悲鸣与哀嚎。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怒火与恶意肆意起舞的时候,他们就会这么做的。
但即使是每个生命内心中最可怕最阴暗的妄念,也永远无法想象出来,真正的永恒,到底会有多么的痛苦。
单单是走入【命运引擎】就是凡世所能存在的最具有折磨性的挑战:哪怕是一手搭建了这座永恒牢笼的熔炉之神自己,恐怕也不会知道,这里到底关押了多少被残酷虐杀,在无尽的怨恨与愤怒中死去的暴虐魂灵。
为了缔造整个空前绝后的决战兵器,整个北银河被冉丹的屠刀清洗得十室九空,几十上百个星区从繁盛的巢都世界化作彻头彻尾的死亡焦土,哪怕是人类帝国掀起这场伟大远征以来,所付出的牺牲的总人数,比起【命运引擎】之中所关押的庞大灵魂数量,依旧算得上是稀少的。
而现在,冉丹的帝皇就立于这座永恒牢笼之中:现在,这里是属于它的牢笼了。
足以淹没一切的怨灵之海在它走进去的第一刻,就彻底的撕碎了它的皮肤与血肉,永远无法计数的魑魅魍魉在凄厉的复仇之嚎中,争先恐后地扑向它的肉体与灵魂,每一寸骨骼都被一点点地啃食,每一缕灵魂都被一丝丝地扯碎,就仿佛数以千万计的食肉之虫一点一点地把一条鲜活的生命吞噬殆尽,让痛苦与挣扎成为死亡之前唯一的回忆与感官。
复仇、恶毒、诅咒、又或者是彻头彻尾的疯狂。
无数的灵魂被这样的情绪所驱使着,在异形帝王的身上施加着世人难以想象的暴行:它们钻入它的眼皮与唇角,肆意啃咬着眼球与牙齿后那脆弱的神经;它们钻进了它的血肉,让无形的寒风化作刮骨的钢刀,一遍一遍地刮取着骨骼与筋脉;在心脏、在大脑、在每一个指尖与每一寸肌肤,甚至在它的灵魂的每一片净土上,恶毒的魂灵如同铺天盖地的蝗群一般,无处不在。
而这样的折磨,不过是第一个瞬间所发生的一切,比起接踵而至的疯狂,简直过于轻松。
它们试图将它生吞活剥,又试图让它活着,在无穷无尽的怨念与折磨着崩溃。
任何一个生命,无论它的普通的人类、强大的阿斯塔特、傲慢的冉丹霸主、好战的剥皮、亦或者是最古老最恶毒的科摩罗权贵,它们在这一幕面前,都不会有任何的区别:此类之徒的精神却在第一个呼吸中彻底地破碎,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就足以杀死他们,他们甚至不会感觉到痛苦,因为在他们被彻彻底底地撕碎之前,他们的精神早就已经死去了:对于任何一个平凡的生命来说,这里,就是死地。
但是,对于异形的帝王来说,这里,却是永恒。
它身处于全银河目前最可怕的折磨机器之中,这个机器是如此的浩大与疯狂,就连那些亚空间最深处的深邃目光都不由得将自己的注意力短暂的移到这里,目睹着它是如何运作与散发自己那最为酷杀的美妙艺术的。
冉丹的帝皇死去了,在它迈入这里的第一秒,它的肉体凡胎就已经死去了,它的皮肤与血肉被狂暴的飓风硬生生地从骨骼上脱离并撕碎,它的骨骼、内脏与神经则在下一个瞬间被啃食殆尽,在它感受到更多的痛苦之前,它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但在下一刻,但在它的心脏开启第二声心跳之前,它又在痛苦的最中心,活了过来。
强大的生命力与更坚强的意志支撑着它的躯体,它的皮肉与骨骼顽强地成长着:然后被越来越多的灵魂用冰冷的寒风刮去。
成长、刮去、成长、刮去……
每一秒,都是生与死之间最痛苦的折磨。
每一秒,这样的折磨也许都要重复无数次。
但这,但这肉体上的折磨与痛苦,比起精神上的,甚至远不及万分之一。
灵魂、恶毒的灵魂、所有的灵魂,它们涌入了冉丹帝皇的灵魂之海中,渴望着摧毁着它,但唯独这里,是异形帝王绝对不能抛弃哪怕一寸土地的最后之国。
它的心灵视野必须维持,它的理性与思考必须存在,它的灵魂必须活着,哪怕只是如同最可悲的枯骨一般,苟延残喘,那也必须保持着存活:不是为了它自己,而是为了这强大且无序的力量,不会无差别地降临到它的子民的身上。
于是,它挣扎着,它抵抗着。
它哀嚎着。
没有人能够听到它最痛苦与凄厉的哀嚎,因为它根本没有回响在现实宇宙之中,而是不断的在灵魂之海里,掀起一层又一层永不停歇的腥风血雨。
灵魂在震怒,那些本就因为被剥夺了生命而疯狂的意志,正以越来越扭曲的姿态,折磨着它的每一寸神经与意志,大声的喝令着它的屈服与陨落,与它们的战斗一刻也不能停歇,与它们的折磨永远也不会消退。
穿心蚀骨,无处不在,愤怒与报复的怒火化作了最贪婪最饕餮的恶兽,只要它稍稍地逃避着世间最可怕的折磨,它所珍爱的一切就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它甚至听到了笑声,听到了无数的怒吼与诅咒之外,那同样无穷无尽的笑声:它们来自于现实宇宙之王的地方,来自于隶属于混乱与渴望的永恒王国,来自于那些最亵渎的意志与它们麾下的忠仆:它们梳妆打扮、它们严阵以待、它们用着狂热的态度,为了这难得一见的表演而尽情的欢呼喝彩。
掌声、讥讽、私语与永无止境的许诺夹杂着痛苦之中,袭击着它的精神与意志,让它不得不全力地抵达着它们,抵挡着这些银河中最美妙的契约:它们中的每一条都是它最渴望的:未来、美好、希望……
与解脱。
但,它不能。
它不能这么做。
它仰起头,哀嚎。
它只能哀嚎。
它哀嚎着,命令着自己抵抗所有的侵蚀,命令自己的身体在无尽的生与死的侵蚀中,坚持着徒劳无功的复生与存在。
直到它能经受住这一切。
直到它能够抵抗这一切。
直到它能够接纳它们,能够接纳这些狂放的灵魂,能够让它们尽数吸附在它的身体上,贪婪的吞噬与顶替它的血肉,以它的意志与理性作为美妙的食粮。
直到它有力量,有足够的力量与野性,去维持这一切。
去维持它的种族的希望。
它必须这么做,它必须走入与成为命运的引擎,将自己种族最后的命运紧握在自己的手中。
它有时间这么做,因为在命运的引擎中,时间地流速是如此的缓慢与迟滞,也许是外界的一个最不起眼的瞬间,就是这里的万年。
万年。
万年。
又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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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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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在撤退。
冉丹在前进。
胜利在揭晓。
但斯坎德培,毫不在乎。
整个冉丹帝国的二号人物就这样忠诚的侍立在【命运引擎】的一侧,宛如一名最寻常的卑贱奴仆一般,等待着自己主君的归来。
它不知道要等多久,它只是任凭着时间的流逝,任凭着战争的脚步,任凭着万事的终焉。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最残酷的交锋之后,人类的舰队终于缓缓的开始了自己的撤离,这是一个绝对的无奈之举:即使冉丹的殿后舰队已经在它的命令下遣散了不少,但是剩余的大军依旧足以从数量上压垮所剩无几的帝国舰队。
防线被突破,要塞被夺取,曾经流干了无数鲜血也寸土不让的关键节点,如今只是弃之如履的无用垃圾,没有人在意它们,异形的舰队又一次地兵临了塔克斯五号星的轨道,又一次地投下了浩如烟海的登陆大军,又一次地让战火被每一个人角落上燃起。
这一次,它们不可阻挡。
那些受伤最严重的帝国舰队已经不知不觉地从战场上消失了,那些编制完好的凡人辅助军也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登上了一艘艘运输船,在火蜥蜴们的掩护下,开始了自己的撤退。
也许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帝国战士被异形的大军黏住,被事实上的无奈抛弃,但也有更多的勇士与希望已经保留了下来,已经成为了帝国新的骨血。
但这一切,但这一切所代表的胜利、荣誉与得失,斯坎德培毫不在乎,它紧闭着眼睛,将所有的战事丢给了那些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元帅与海军上将,而它自己只是伫立在原地,宛如一尊毫无美感的黑铁铸像。
而在它的身旁,而在它的身后与远方,而在一路蔓延到地平线的黑暗与黯淡光芒之中,有着与它做着同样动作的人物。
它们伫立、它们沉默、它们等待着自己唯一的主人归来,无论它们要等待多久。
这些存在,这些战士,这些会被帝国的士兵敬畏地称之为【冉丹禁军】的无情杀戮机器,它们数以万计,而在它们那无悲无喜的纯黑色头盔的反衬下,是【命运引擎】那永不终结的猩红色光芒。
它们就这样等待着。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直到帝皇归来。
或者万物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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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多久?
它不知道,它无法知道。
它的意志,它的精神,它的每一寸曾经引以为傲的理性与高贵情感,都已经消逝了,都已经彻底的磨损了,都已经在这也许有无数年的酷刑与折磨中,不复存在了。
不……还有一点。
还有……还有……
它咬着牙,咬着早就已经被吞噬殆尽的牙齿,幻想着自己的坚持与痛苦,并以此为坚持。
还有一点!
它必须坚持!
冉丹!
它想到这个词汇。
这个词汇拥有着力量,拥有着让它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冉丹!
它抬起头,它看到了。
它能看到一切,在那无人能够忍受的彻骨寒风之中,那破碎的片段如同碎裂的镜片一般,纷纷刺入了它不存在的眼窝之中,带来了它的回忆与视野。
它能看到。
它能看到星空,那群星的光芒刺破了乌厚的云层,宛如诸神的泪水倾洒着黑色的沙滩上,变幻成最美妙的珍珠一般,它看到了,它看到了那一天,那永远都无法忘怀的一天:它伫立在群星之下,伫立在山崖之上,万里之外的冷淡光芒包裹着它的身躯,将它的影子投在了森林的每一片叶子上。
星空。
那一刻,它如此地想着。
然后,它知道了,它知道了自己的一切:使命、坚持、信念。
星空,美丽的星空。
应当属于冉丹的,星空。
它应该属于它们,属于它的同胞与种族,理应如此。
那一刻,它知晓了,它也【苏醒】了。
它曾有自己的名字,也曾有自己的家庭与故事,但是这星空的面前,它们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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