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连华-《此生此世,唯爱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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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华血红了双眼,柔顺的性子第一次爆发,浑身颤抖着,瞪着采音字字泣血,执意要讨回一个公道:

    “扇珠不是我奶娘偷的,是太傅送给我的,不信你亲口问问他!你贵为公主,滥用私刑,草菅人命,还想一走了之吗?!”

    五

    连华被关在了元芜宫面壁思过,空荡荡的冷宫院落,只有无尽的衰败,空气中都弥漫着腐朽之气。

    但连华一点也不害怕,那个清朗的声音不断在耳边萦绕,占满了她的心。

    “是,扇珠是臣所赠,连华公主亦臣所爱,臣与公主日久生情,惟望陛下成全。”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那袭华衣护在她身前,昂首面对众人,声音不卑不亢,铿锵有力,直听得一旁的采音脸色大变,御座上的苏瑶女皇也是一惊。

    那时的连华两颊红肿,嘴角血渍骇人,若不是洛槐英及时赶到,也许她就要被恼羞成怒的采音活活打死了。

    昏昏沉沉中,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洛槐英那句“连华公主亦臣所爱”,一遍又一遍地盘旋在脑海中,直到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醒来时连华已身在元芜宫,听闻采音公主大发雷霆,尽管洛槐英站了出来,但苏瑶女皇为了爱女,大手一挥,依旧将一桩冤案草草盖棺,再不许人提起,更是在采音的极力要求下,治了连华的顶撞包庇罪,罚她面壁三月,不得外出。

    连华缩在昏暗的宫殿中,想起奶娘惨死的模样,只能咬紧唇,在心中恨之入骨,洛槐英来看她时,心疼地抚去她的眼泪,在她耳边低低开口:

    “许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你想讨回公道,想不再受人欺凌,就只有忍,我……我会去求陛下赐婚。”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连华震住了,她赫然抬起头,脸上泪痕还未干,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揪紧了洛槐英的衣袖。

    “槐英,你,你是当真的吗?”

    似看出连华所想,洛槐英失笑,怜惜地抚过连华脸颊上的浅疤,一声叹息,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住她的头顶,温柔了眉眼:

    “若我说大殿之上我并非只是为你解围,而是句句真心。你信吗?”

    心跳如雷间,连华眸中泛起了一层水雾,她贴近洛槐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的炙热温度,更咽了喉头:“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洛槐英这一去便很久没有再来,连华满怀憧憬,在禁足的日子里,废寝忘食地看着他带来的那些书籍,那些囊括了天文地理、兵法帝策的书。

    她牢牢记着他说过的话,她要好好学,要付出比别人多上几倍的努力。

    不仅仅为了当上储君,更为了他……为了他们能有一个看得见的将来。

    转眼三月之期满矣,连华离开元芜宫时,外头已是白雪皑皑,宫中上下都在准备新年庆宴,处处充满了祥和欢喜的气氛。

    连华只觉恍如隔世,抬头便看见不远处,洛槐英紫袍华衣,撑一把伞,站在雪地里与她遥遥相望,眸光泓然。

    一瞬间,时光像是静止了。

    天地何其大,能承载芸芸众生,天地又何其小,小到眼中只能望见一个他。

    六

    烟花满天,歌舞曼妙。

    新年庆宴上,文武百官列作其次,当中一人格外惹眼。

    那是刚从东穆边关赶回来的将军归漠寒,他常年率兵驻守在滚滚黄沙中,曾连破华国十三城,立下赫赫战功,深得女皇信任。

    此番他赶回都城是为奔丧,他家中祖母溘然长逝,女皇特准他额系白缟,素衣赴宴。

    连华会注意到归漠寒,纯粹是听到一众帝姬窃窃私语,笑谈他的粗犷容貌。

    的确,归漠寒那把大胡子几乎将他的整张脸都盖住了,身形倒是俊挺,却看不清具体五官,只给人一种英武非凡的感觉。

    连华只看了几眼,也不甚在意,只朝洛槐英的方向望去,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果然,庆宴过半,洛槐英忽然离席而出,跪在了御前。

    “天佑东穆,天佑吾皇,臣借此良辰美景,斗胆恳求陛下赐婚。”

    清朗的声音中,歌舞乐曲戛然而止,满堂哗然,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洛槐英,连华更是握紧酒杯,心跳加快。

    唯独苏瑶女皇倚在座上,面不改色,似是毫不意外,只虚起眼眸,不轻不重地问道:“不知太傅心仪之人是谁?”

    右席的采音忍不住就要站起,煞白了一张脸喊道:“母皇!”

    苏瑶女皇抬手止住她要说的话,只看着面前的洛槐英,似笑非笑地等着他的回答。

    那袭华衣缓缓抬头,回视全场,连华的心也在这时提到了嗓子眼,她只听到洛槐英一字一句地开口:

    “说来惭愧,臣心仪之人乃是臣的学生,她自小聪明伶俐,与臣情意甚笃,乃陛下的一位帝姬,她便是……”

    所有人屏气凝神,满堂鸦雀无声。

    便是——

    洛槐英目视着苏瑶女皇,薄唇轻启,四个字响彻大殿——

    采音公主。

    哐当一声,连华手中的酒杯一晃坠地,她瞳孔皱缩,惨白了脸难以置信。

    而苏瑶女皇的笑声也在这时响起,畅快不已:

    “原来太傅心仪之人乃采音公主,正巧公主早有纳太傅为夫之意,两情相悦乃世间最美好之事,焉有不成全的道理,莫说赐婚,纵是诏告四海,普天同庆,又有何不可?”

    笑声一顿,苏瑶女皇还不待看采音那欣喜若狂的模样,就先瞥向连华不住颤抖的身子,唇角泛起一丝冷笑,霍然转头对向一脸络腮胡的归漠寒,拔高声音:

    “归将军长年累月镇守边关,劳苦功高,此番千里回都,孤闻你尚未成家,决意也赐你一门婚事。”

    笑意愈深,连华眼皮一跳,还来不及开口,下一瞬便听到自己的名字头一回从母皇口中而出:

    “便赐你连华公主,聊代施氏,不日随你回大漠完婚,同守边关,庇佑黎民。”

    七

    刚到大漠时,连华时常从噩梦中惊醒,外头是滚滚黄沙,而她的梦中却全是那张芝兰玉树的脸。

    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是在宫门处,归漠寒领着军队将要离京,她就坐在那即将驶往远方的马车里,心如死灰。

    不知洛槐英向归漠寒说了些什么,马车停下,他们在长亭两两相望。

    他竟是来为她送别,脸上的笑容苍白而无力:

    “人定终究不能胜天,从前是臣愚蠢了……前路茫茫,往事如烟公主只当梦一场,莫再记挂了。”

    个中隐情她已不愿去猜想,她只定定地看着他,那双枯涩的眼眸早已流不出泪,轻轻的一句话飘渺在风中。

    “是否连华没用,已被太傅置如废棋了。”

    话音刚落,洛槐英猛然抬起头,身子一颤。

    她努力弯起嘴角,将最残酷的真相当作最平静的事实,缓缓揭开。

    “我早该想到的,所谓的风花雪月通通都是假的,我本来就不该奢望你的真心,难为太傅为了一个容易控制的储君,对着我这张丑陋的脸看了这么多年……却终归是我不争气,无法实现太傅的皇图霸业,被弃如敝帚也是应该的。”

    风吹过洛槐英的发梢,他眸中变幻莫测,许久的静默后,却是一笑,像是坦然了一切,拂袖拱手:

    “既然如此,便恭喜公主大梦初醒了,此后一别,山水不相逢,惟愿珍重。”

    那一定是她听过最无情的道别,她说出那番话,其实多希望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怕他承认,却更怕他骗她。

    所幸,这一回,他没有骗她了。

    也无需再骗她了。

    雪花纷飞,仿佛还是昨日,他撑伞遥遥而立,却到底物是人非,擦肩而过,从此,山水不相逢。

    边关的夜晚寒冷而漫长,总叫连华捱得辛苦。

    因归漠寒要为祖母守孝三年,他们的大婚也将推迟三年。

    初闻这个消息时,连华松了口气,却紧接着在心中嘲笑自己,不过早与晚的事情,还在期盼些什么?

    将士们对连华的到来并不表示欢迎,在他们眼中,连华不过是逆贼之女,她父亲效命的华国,更是早在那年宫变事败后,由苏瑶女皇御驾亲征,一举歼灭。

    说是公主,倒不如说是苟活的乱党余孽。

    故而众人愤愤不平,觉得连华配不上他们英明神武的大将军,脸上还有道疤,女皇要送也该送个血统纯正,美貌端庄的来。

    闲言碎语传到连华耳中,只是对镜抚过脸上的疤,苦涩一笑,倒是归漠寒顶着一脸的大胡子来找她,欲言又止。

    “有些东西……公主别放在心上……”

    他显然从没安慰过人,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只在最后踏出门时,挠挠头才似想起来意,有些不自在地开口:

    “脸上多道疤没什么的,我行军打仗,身上落下的疤痕数不胜数……我只记得,那夜新年庆宴上,公主坐在我旁边,侧脸以对,回眸看了我几眼……笑得很好看。”

    八

    当连华为归漠寒一点点剃掉胡须,露出整张脸时,她几乎不敢相信。

    古铜色的肌肤,眉清目秀的五官,若再白一些,归漠寒简直秀气得能去都城最大的舞坊跳舞。

    一听到连华的评价,归漠寒哀嚎一声,叫苦不迭,看着满地的胡子心痛不已,后悔得差点捶胸顿足:

    “所以才要留胡子呀,都怪公主的好奇心,这下可如何是好!”

    连华举着刀片,只见归漠寒捧着那堆胡子欲哭无泪,十足的小孩子模样,她绷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正痛心疾首的归漠寒听到她的笑声,抬起头,清秀的一张脸定定地望着她,忽然开口道:

    “公主……还是笑起来好看。”

    连华的脸霎时绯红一片,不敢再望归漠寒。

    外头大漠黄沙,风拍窗棂,一下又一下,却已不是来时的荒芜绝望。

    第二年深秋,大渝进犯,战争一触即发。

    连华的才能在这时显露出来,她对着战略部署图挑灯奋战了几夜,熬红了双眼,研究出了一种阵法,专克大渝铁木兵的鱼鹰阵,归漠寒如虎添翼,一鼓作气,将大渝打得措手不及。

    庆功宴上,连华位居首座,所有士兵望向她的目光都不再是轻蔑与嫌恶,她身着戎装,脸上那道浅疤在火光的映照下,别具一番英气,眸中更是光芒闪烁,同刚来时的柔弱无助判若两人。

    酒香弥漫中,大伙唱着笑着,围着篝火起舞欢闹,不知谁起了头,叫一声将军,又叫一声公主,将归漠寒与连华撞到了一起,团团围住,囔着百年好合,要讨喜酒喝。

    声声起哄间,连华两颊酡红带醉,看得归漠寒舌头发紧,大家闹着要他向公主说句情话来听听,归漠寒张了半天嘴,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

    “等过了孝期,我们就成婚,日后……日后你给我剃一辈子胡须好不好?”

    话一出,满堂大笑,连华又羞又恼,作势去揪归漠寒新长出的胡茬,身子却一个不稳跌到了他怀中,那双强劲的臂弯赶忙将她圈住,挣也挣脱不得,她晕晕乎乎间,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听得他那强有力的心跳声,自胸膛猛烈传来,悸动了她整片心。

    第三年开春时,归漠寒的孝期将近,众人期盼已久的大婚终于开始筹办,却在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中,两个不速之客来到了边关。

    竟是采音公主与太傅,不,是王夫洛槐英。

    他们来得很隐秘,并未大肆声张,只得一干亲兵护送,却带来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消息。

    原来是苏瑶女皇病重,卧床的日子里不知想通了什么,极其渴盼地想见一见连华,嘱托他们在她寿辰前亲自将连华带回都城。

    再遇故人,连华淡然如常,只一袭飒爽戎装站在归漠寒身旁,笔挺锋利的气质与他如出一辙。

    她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只转过身,不疾不徐道:

    “我与漠寒再过几日就要成婚了,等饮了交杯酒后,就随你们回去面见母皇。”

    说着又笑了,回眸似有若无地瞥过脸色煞白的洛槐英,语调不明:“三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几天了吧。”

    九

    就在洛槐英与采音公主住下来的当夜,意外突发。

    军中粮草莫名被烧,一片混乱中,连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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