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坑奇案-《天坑鹰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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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保庆吃了个烧鸡大窝脖,只好将那尊神虫推了回去,黑天半夜又下着雪,哪还记得住地方,他向来也是敷衍了事,胡乱推到那些石砖附近,然后帮师傅收摊儿,回去的路上仍放不下这件事,接着刨根问底,恳求老师傅讲讲“神虫”的来历。

    老师傅拿张保庆没办法,只好告诉他。好多年前老师傅的爷爷在这儿摆摊儿卖狗肉,那时候还有座庙,庙里供的便是神虫,民间称其为“马头娘娘”,也叫“马头娘”。

    张保庆一听更纳闷儿了,马头娘娘是谁?听这称呼像是个女人,怎么会是只大虫子?

    老师傅说:“其实马头娘娘就是只虫,南方乡下拜它的人极多,到北方则十分少见,偌大个天津卫,也只有这么一座马头娘娘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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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傅给张保庆讲起马头娘娘庙的事情,此地有座古庙,建造于两百多年以前,庙里供的是蚕神,所谓的马头娘娘,也叫马头娘,指的是蚕祖,旧时江南养蚕的桑农全拜它。

    常见的马头娘娘庙里,正中神位上供的泥像,却大多是一位身穿宫装的女子,胯下骑乘骏马,身边立着两男两女四个童儿,分别捧着“桑叶、蚕、茧、丝”四样东西,蚕祖神虫的泥像摆在侧面当成化身,当中这个女子才叫马头娘娘,也叫马明王。蚕农们摆设酒肉,在马幛前焚烧香火,祭拜的主要神祇,是这位马头娘娘。

    在明朝初年,大明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颁布过一道法令,一个人栽桑树十五株,可免除徭役,减轻了蚕农们很大的负担。蚕农们认为这是朱元璋的皇后马娘娘之意,大脚马皇后出身寒微,深知民间疾苦,素有贤名,桑农便将她供在庙里,当作蚕祖转世投胎,作为蚕庙里的正神,这才有了马头娘娘庙的名称。

    不仅桑农拜马头娘娘,有许多贩运丝绸的商贾,也要到庙里烧香祭祀。清朝末年,某绸缎商在天津卫建了座马头娘娘庙,庙里供的马姑马明王,这是入乡随俗,当地人习惯称马头娘娘为马姑。天津这边的风俗是南北汇聚自成一体,执掌桑蚕的马头娘娘到了此地,有不少人到这儿烧香许愿,祈福求子,据说庙里有尊神虫的泥像,格外灵验。

    老师傅的爷爷那辈儿,因躲避官司,从老家沛县迁到天津卫居住,摆了个狗肉摊子为生,那时候马头娘娘庙的香火很盛,别看是在城郊,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隔三差五还有庙会节庆,后来解放军打平津战役,城西是主攻方向,这座庙毁于战火,再也没有重建,墙体屋顶和神像也都损毁了。

    马头娘娘有两个神位,一个是宫装跨马的女子,另一个是只大蚕的化身,老师傅从前就在这附近摆摊儿,年轻时亲眼看过“神虫”的泥塑,庙毁之后再没见过,还以为早已不复存在,想不到这马头娘娘庙被毁这么多年,这尊蚕神的泥像竟然还在。老师傅相信蚕神有灵有应,所以吩咐张保庆赶紧把蚕神泥像推回原位,免得惹来麻烦。

    张保庆听了这蚕神庙的来历,只是觉得新鲜,但蚕神显灵的事怎么听怎么离奇,如果真有灵应,这座庙怎么会毁于战火?马头娘娘连自己的神位都保不住,她还能保着谁?可见是民间的迷信传闻罢了,像老师傅这种上岁数的人才愿意相信。

    老师傅看出张保庆的意思,说道:“你小子别不信,这泥塑的神虫真有灵性。”

    张保庆说:“师傅,我信还不成吗?泥人儿也有个土性,泥胎塑像常年受到香火祭祀,必然有灵有应,但盼它保佑咱这买卖越做越好。”

    老师傅听这话就知道张保庆还是不信,又说:“这马头娘娘庙跟江南的风俗不同,善男信女们到此烧香许愿,常有祈福求子保平安的,与咱这卖樊哙狗肉的摊子毫不相干,从前我在这附近摆摊儿,多次见过庙里的神虫显灵。”

    张保庆道:“师傅您给说说,这庙里的神虫怎么显灵?它给您托梦来着?”

    俗传“狗肉化胎”,是说孕妇吃了狗肉,肚子里的胎儿就会化成血水,其实根本没这么档子事儿,这才是真正的迷信,南方人信的多,天津卫倒没有这种说法。早年间老师傅的祖父在沛县卖狗肉,有个孕妇买去吃了,那孕妇自己走路不慎摔了一跤,撞破了羊水,以致流产,却怪到狗肉摊子头上。祖辈不得不背井离乡,举家搬到这九河下稍做买卖。从记事开始,老师傅便跟着他爹在这儿摆摊儿,用泥炉瓦罐煮狗肉。

    马头娘娘庙香火最盛的时候,老师傅当时二十岁不到,已经能一个人挑大梁,煮出来的狗肉五味调和,远近有名。那时候和现在一样,也是每天傍晚出来做买卖,到半夜才收摊儿。有一次忙活到后半夜,路上早没人了,剩下他自己收拾好炉灶,正要回去,隐隐约约听到庙里有声音传出,离得远了,那动静又小,听不真切,这座马头娘娘庙附近没有人家,庙里也没有庙祝,深更半夜哪儿来的动静?他以为是有贼人来偷庙内的供品,那时也是年轻气盛不知道怕,手边摸到一根棍子,拎着棍子走进去,寻思要是有小偷小摸之辈,挥着棒子喝骂一声,那做贼的心虚,肯定扔下赃物开溜。谁知到了庙里一看,前后不见半个人影,连只野猫和老鼠都没有。当晚一轮明月高悬,银光铺地,这马头娘娘庙的规模也不大,从庙门进去只有当中一座小殿,殿中一片沉寂。马头娘娘和几个童男童女的塑像,在月影中黑蒙蒙的,白天虽然看习惯了不觉得怎么样,夜里一看,真让人感觉毛骨悚然。老师傅也不免有几分发怵,心说:可能偷东西的贼听到我从外面走进来,已然脚底下抹油——溜了。想到这儿,他转身要往回走,忽然听身后传出小孩的啼哭声,那声音很小,但夜深人静,离得又近,听在耳中分外诡异真切,把他吓得原地蹦起,往后一看,哪有什么小孩,只有那尊神虫的泥胎。以前多曾听闻,马头娘庙里最灵异的是这神虫,常会发出小儿啼哭之声,求子嗣的善男信女全给它磕头烧香。往常别人说他还不信,泥土造像能发出小孩的哭泣声,这事怎么想怎么邪门儿。这次让他半夜里撞上了,吓得魂儿都掉了,跌跌撞撞地爬出庙门,一路跑回家中。后来虽没出过什么怪事,但打这儿起,他就相信庙里的神虫灵应非凡,也跟着善男信女们前去烧香磕头,继续在附近摆摊儿做生意。打仗时马头娘娘庙毁于炮火,转眼过去那么多年,想不到这尊神虫的泥像,埋没在荒草泥土间,还能保留至今,别看外面那层彩绘都掉光了,但一看那轮廓形状,老师傅立时认出是庙里供的神虫。

    张保庆一边蹬着三轮车,一边听老师傅说了许多从前的经过,只当听个段子,还是不愿意相信,泥土捏成的神像,怎么可能会在夜里像小孩一样啼哭?

    师徒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到家了,张保庆将老师傅送进屋,自己才冒着风雪回家睡觉。他累了一晚上,到家先洗个澡,躺在床上便睡,连个梦也没有,等睡醒觉再起来吃饭的时候,已经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傍晚又跟老师傅去那条路上摆摊儿卖狗肉,结果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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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连着下雪,大雪下得推不开门,一般做小买卖的全歇了,老师傅这祖传的沛县狗肉却是天冷好卖。师傅两人顶风冒雪,用三轮车拉上炉灶,来到往常摆摊儿的路边,烧起泥炉,把狗肉装到瓦罐里用火煨上,准备好了板凳等待客人。

    天色渐黑,狗肉煨得软烂,热气腾腾肉香四溢,陆续有吃主儿过来,围着泥炉坐在摊前。老师傅撕肉加炭,张保庆则忙着烫酒收钱,这条路身后是坟茔荒野,对面是大片田地,隔着田地有村镇,今天来的几个吃主儿都在那儿住,彼此熟识,相互寒暄着有说有笑。

    雪下到夜里,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路上行人车辆绝迹,可能电线被积雪压断了,整条路上的路灯都灭了。老师傅在摊子上挂起一盏煤油灯,加上炉火照亮。这老鳖狗肉是大补,热量很大,风雪中围着路边烧得火红的炭炉吃,更添美味,所以真有那嘴馋的主儿,冒着雪摸着黑赶来吃上一顿。

    夜里十点来钟,风停了,雪还下个没完,张保庆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老师傅正忙着,也顾不上他,让他自己找地方解决。

    张保庆平时并不关心国家大事,但他有个习惯,上厕所必须看报纸,从摊子上抄起一张破报纸,夹上手电筒一溜儿小跑,蹿到了后面的草丛里放茅,嘴里还念叨着:“脚踩黄河两岸,手拿秘密文件,前边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

    张保庆在雪地里解决完了,浑身上下如释重负,但也冻得够呛,想赶紧回到摊子前烤火取暖。这时,手电筒照到身前一个凸起的东西,覆盖着积雪,他恍然记起,之前把神虫的泥像推到此处,离着刚才出恭的地方仅有两步远,他虽然不信老师傅的话,可怎么说这也是庙里的东西,又想到泥像夜里啼哭的传闻,心里也有些嘀咕,起身将泥胎塑像推到远处。

    谁承想,天黑没主意附近有个斜坡,张保庆用力一推,把神像推得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撞到底下的石头上,那泥像外边有层石皮,毕竟风吹雨淋这么多年,滚到坡下顿时撞出一个大窟窿。张保庆连骂倒霉,拿手电筒往底下照了照,猛然发现神虫泥像破损的窟窿里,露出一个小孩的脑袋,白乎乎的一张脸。

    张保庆吓得目瞪口呆,马头娘娘庙里这尊泥像,听说已有两百多年了,里面怎么会有个小孩?那孩子被塞到密不透风的泥像里,还能活吗?

    稍微这么一愣神儿,一阵透骨的寒风吹来,刮得张保庆身上打个冷战,定睛再看那泥像的窟窿,却什么都没有了。他也不敢走近观瞧,暗道一声“见鬼”,急忙跑回狗肉摊子处。

    老师傅忙着照顾那几位吃主儿,见张保庆回来,立刻招呼他:“你小子又跑哪儿去偷懒了,还不快来帮忙。”

    张保庆没敢跟老师傅说,当即上前帮手,手上忙个不停,心里却七上八下难以安稳,总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孩。好不容易盼到收摊儿,骑着三轮先送老师傅进屋,再回到自己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了。

    张保庆把三轮锁在胡同里,那时候住的还是大杂院,院门夜里十点准关,门里面有木闩,不过木闩前的门板上留着条缝隙,能让人把手指头塞进去拨开门闩。他伸手拨开门,心里还惦记之前看到的情形,下意识往身后看了看,只见雪在胡同里积得很厚,可雪地里除了他走到门前的脚印,还有一串小孩的脚印。

    张保庆大吃一惊,头发根子都竖起来了,可那脚印极浅,鹅毛般的大雪下个不停,转眼就把那串细小的足迹遮住了,只剩下他自己的脚印,由于踩得深,还没让雪盖上。他不禁怀疑是自己脑袋冻木了,加之天黑看错了,心头“扑通扑通”狂跳不止,但愿不是那屈死的小鬼跟着回家,慌里慌张进院回屋。

    表舅两口子还没睡,等着给张保庆热点儿饭菜吃,一看张保庆进屋之后脸色不对,忙问:“出什么事了?”

    张保庆一怕爹妈担心,二怕老两口唠叨,推说今天吃主儿多,忙到深夜特别累,睡一觉就好了,胡乱吃点儿东西,打盆洗脚水烫了脚,躺到床上却是提心吊胆,灯也不敢关,拿被子蒙着脑袋,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那时居住条件不好,住平房,屋子里很窄,床和衣柜都在一间屋里,张保庆烙大饼似的正折腾呢,觉得自己胳膊上凉飕飕的,用手一摸什么也没有。他心里纳闷儿是怎么回事,揭开被子看了看,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刚想蒙上头接着睡,可无意当中往衣柜的镜子上瞥了一眼,发现有只小手,正抓着他的腕子,更可怕的是,这只小孩的手只能在镜子里看到。

    张保庆吓坏了,夜里两三点,他“嗷”的一嗓子惊叫,把表舅和表舅妈也都吓醒了。张保庆瞪眼往镜子里看看,除了他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屋里的灯还开着,身上出了一层白毛汗,说不清刚才是做梦还是真事。随后他就发起了高烧,不知道是冻着了伤风还是吓掉了魂儿,去医院打了吊瓶。那年头不像现在,如今牙疼去医院都要输液,以前是这人快不行了才打吊瓶,说明情况很严重了。

    表舅得知此事之后,等张保庆恢复过来,能下地走动了,带着他去找一位孙大姑。据说这孙大姑年轻时跟个老尼姑学过本事,会看阴阳断祸福,很多人都信她,据说她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信孙大姑的人是真信,不信的人则说她脑子有问题,或是指责她以迷信手段骗钱,属于街道居委会重点盯防对象。

    表舅历来相信这些,带着张保庆上门拜访,特意拎了两包点心。孙大姑却不收,让张保庆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听完让爷儿俩回去等消息。转天告诉表舅,以前马头娘娘庙里的庙祝存心不善懂得邪法,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一个孩子,把这小孩堵在泥胎里,活活憋死了,这屈死的小鬼一直出不去,有时候夜里就在那儿哭,不知情的人听到,以为是神道显灵,使得香火大盛,庙祝以此来收敛钱财。这事过去好几十年了,那庙祝也早已不在人世,咱烧些纸钱请人做场法事,超度一下这小鬼的亡魂,应该就不会再有事了。

    张保庆一家为此事花了些钱,从大悲院请和尚念了几捧大经,拿张保庆自己的话来形容,听完经之后,好像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就此没了,是不是心理作用就不知道了。总之从这儿开始不再有怪事发生,他又跟着老师傅,在路边摆了两个多月的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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